需要终身练习的自由:埃格尔的自我解放地图

Reading Time: 27 min 16 sec

每当我们谈论起心理问题的自我疗愈,便不免走向自指悖论:作为一种计算过程,我们如何为自己纠错?这个悖论的核心在于,我们无法分离出自身产生问题的机制。因此,心理问题最终会造成对自由意志的失信:如果我们认为自己是存在错误并无法修复的,就会被关进「没有选择」的笼子。

在这个笼子中,积极和消极的行动都不会存在,只有选择才能通向它们。「自由」从根本上讲就是选择。人生在概率上会出现不可避免的苦难,但人们总是可以选择如何回应。没有选择,无法回应就是最大的不自由。

自由,是我们这个年代像黄金一样珍贵的东西。

我们需要心理治疗。治疗者最大的作用是令病人重新习得自主选择的能力,而不是做出某一种具体的选择。因此,这篇文章的题目将自由类比成一张地图,一张我们需要终身练习的地图。地图上的各种「地点」是各种人生状态;我们可以通过学习他人提供给我们的路线,明白我们在地点与地点之间拥有移动的能力:我们不会被困在任何状态中。通过这种觉悟,我们会重获自身的自由。

每个心理治疗师都有一张这样的地图。但对于充当自我疗愈指南,不同地图有着不同的自明性:有很多疗法或晦涩难懂,或需要大量互动,只怕是无法被当作自驾游攻略来用。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伊迪丝·伊娃·埃格尔通过大量的临床实验得到了通向自愈的地图。关键的是,她本人之前经历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奥斯维辛集中营。因此,埃格尔绘出的地图具有更强的自明性,它本身就是作为一种自我探索过程被记载下来的。

我得到了这份地图。这是一篇关于埃格尔《越过内心那座山》的读书笔记,但也是我对埃格尔地图的简明化和电子化。作为自助式的心理辅导,它无疑是我体验过最有效的工具之一。我希望它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我们中的大多数不会携带致病的心理问题,但总会有各种烦恼。正如村上春树所说: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 兴许我们可以通过埃格尔或多或少解决suffering的问题。

最后简单说一下指南的结构:它由12个「牢笼」组成,对应12种常见的心理问题。在每个论点中我会尽可能尊重原著的风格表达内容,但剔除较长的案例部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阅读原文去体会埃格尔的故事。

我对希望的两个定义:

  1. 能够意识到不论自己的痛苦多么强烈都是暂时的。
  2. 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好奇。

受害者心态型牢笼

“为什么是我?”,这是受害者心态最核心的问题。创伤发生后,我们的误区在于认为找到受伤害的答案就可以缓解痛苦。我们停留在受害者的角色中时,就会强化伤害,并让这种伤害延续下去。

受害者心态多源自原生家庭,在幼年时就开始跟随宿主。它将伤害本身作为一种解药服用,一遍遍地复盘这段经历,希望通过解释伤害的原因去明确自己没有过错,进而向外正则化某些痛苦。当我们扮演受害者时,潜台词其实是“因为我是受害者,所以造成伤害后要负责任的不是我。我没有义务继续选择,做出改变”。

走出牢笼的关键在于用“现在怎么样了?”去替代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明确自身会受伤,但同样拥有负责任的能力。我们是无辜的人,但也是有担当的人。不论伤害是不是强加于我,执着于扮演受害者,对现在的我有什么好处呢?

“请你牵着那个孩子的手,”我继续说道,“请把那个小女孩送到门口,走下楼梯,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请带着她走过那片街区,来到一个拐角处。请对那个小女孩说:你已经不再被困在那里了。”

每一次危机,都是一次转变的机会。可怕的事情发生时,人们就像坠入了地狱。但这些具有毁灭性的经历也是重新组织自己的机会,让我们决定想要过怎样的生活,而这就是我们所拥有的,无法被束缚的,光芒万丈的自由。

逃避型牢笼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拥有一种「感受失能」,这种失能来源于对某些特定感受的否认和逃避。我们习惯于反应,而不是对发生的事情做出回应。我们倾向于隐藏自己的感受——压抑情绪,吃药缓解或者选择逃离。

感受失能的致病机制特别简单:你无法治愈自己没有感受到的情绪

感受失能在成长中形成。成人经常直接告诉孩子有些东西是可以感受的,而有些则不能:“别当爱哭鬼!”、“做个男子汉!”、“别多管闲事!”。另一些场景中,家长则会间接地教育孩子某种感受是错误的,应当避免的:吃甜食去消除痛苦就是这样一个例子。有些时候,家庭气氛便足以造成失能;如果在家中不能表达愤怒,或者发泄愤怒,那么孩子们就会认为表达强烈的感受是不被允许或不安全的。

为什么我们会逃避自己的感受?我们可能认为有些感受让我们不舒服、有些感受不应该出现、有些感受会伤害到别人、有些感受会暴露我们曾经和即将做出的行为。我们感受失能的核心在于我们强行将感受进行分类,分成「好感受」和「坏感受」。我们无时无刻不希望剥夺我们感知坏感受的能力。

在这种逃避中,我们逐渐不再是仅仅逃避坏感受,而连好感受也会屏蔽掉。我们不再感到激情澎湃、愉悦和幸福。人们受到伤害时,内心的一部分会认同施害者,认同自己在这种伤害后不应该拥有快乐的感受。人们会采取惩罚性的行为,从施害者的立场考虑,剥夺自己感受良好的权利。

不要总是说“不能”“不能”“不能”,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无论你在练习什么,只要经常练习都会成为那方面的能手。如果你练习紧张,你就会更紧张,如果你练习恐惧,你就会更恐惧。练习否认会导致你否认越来越多的真相。

所以为什么不练习面对和释放过去的能力?为什么不练习感受的能力?

我们现在开车路过,我们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另一个感受失能的原因是无法识别感受。这往往来源于混淆「想法」和感受的概念。想法是一个点子,一种计划:“我觉得自己应该如何”、“我感觉高光很刺眼”。感受是具有「能量」的,它不会像想法一样凭空消失,也就没有逃避的必要。和想法不同,我们要学会和自己的感受共存。

学会感受,练习重新拥有你所有感受的能力。你是自由的,你和所有人一样拥有感受的权力。

自我忽视型牢笼

「被抛弃」是一种人类最早感到的恐惧。为了不被抛弃,我们早早学会了获得「别人」的三样东西:别人的关注、别人的喜爱、别人的认可。

当这种需求被过分重视,我们就会生病:我们不再自己做出选择,而是为了满足这些需求将自己套上「别人目光」所做出的枷锁,重复做类似的事情,只为不丢失「别人」的爱

说到这里,我想插一句题外话。中途岛海战时某位日本船长在决战前曾讲:“诸君,现在全世界的目光都在我们身上。”这可能是「别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影响力吧。

我们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可而保护别人,为了获得别人的关注在别人面前表演,为了获得别人的喜爱而不遗余力地做某些事情。也许我们渐渐开始相信,自己被别人爱戴是因为获得了某些荣耀、在家庭中扮演了某个角色,或者为别人提供了某些关照。

这里出现的致命矛盾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满足对「别人」的渴望,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我之所以一直用方括号,是因为这里的「别人」从来都无法获得——他们是我们自身对被爱渴望的外部投影。我们经常被自己的期望或“有特定的角色/职能需要我们”的想法束缚住。

我们愧疚是因为过去的「别人」,焦虑是因为未来的「别人」。

因此,学会自我关爱和自我关照,是获得真正的别人之爱的基础。如果我们长期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充当一名帮助「别人」的殉道者,我们就会先被自我产生的不安全感困住。爱意味着自爱,因为只有自爱的人才能真正体会被爱的感受,才能真正地爱别人。

我们应当认识到自身拥有这样一个家庭:其中有幼稚的孩童、天真的少年、理智的成人、和蔼的家长、严厉的家长。这个家庭中的每个成员都应受到欢迎,没有一个缺席,没有一个沉默不语,更没有哪个张扬跋扈。因此我们从来都不应只扮演「别人」所期望的角色,因为那会冷落我们心中的家庭成员,他们都需要得到尊重。

当你获得自由,你需要为真实的自己担负起责任来。你可以识别出自己过去为了满足某些需要而采取的行为模式和应对机制。你需要找回那部分不得不放弃的自我,变回那个过去不被允许存在的完整自己。你需要打破放弃自己的旧习惯。

当你通过练习慢慢学会将自我的镜子重新拼凑整齐,你就会映射出全世界的自由。

秘密型牢笼

我们是一种拥有「理想」的动物,这种想象力造就了辉煌的文明,但也造就了「秘密」。秘密是一段距离:一段理想的自我和真实的自我之间的距离。当我们离开真实太久,就会对膨胀到占据心智的秘密无所适从。

秘密是具有伤害性的,不论形式如何。

保守秘密会形成一种羞耻的氛围。这种羞耻感也是所有成瘾的根源。当我们不敢说出自己的秘密,否认自己的经历,不肯承认自己的遭遇或假装没事来保守秘密的时候,我们就不可能疗愈自己,也无法从遭遇中真正走出来。这些秘密一直在我们脑中的地下室尖叫拍门,想要得到释放,我们却一直背靠在门上试图将它们关的更紧。

诚实,从对自己说真话开始。

真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真实的恐惧。我们要认识到想象力是有负面性的:它会用杜撰出的理想自我形象让真实的自我黯然失色。但它无权这样做,我们也无义务承受它带来的焦虑。请尊重真实的自我,别把它关在地下室里,更别因为「别人」把它谋杀。

学会对自己说真话,你就会找到你的位置,而不是跨坐在真实和理想的间隙上。你会坐在自己的成就感上,而不再对自己感到羞耻。

在路上,不要为从未同行的理想自我携带任何行李。他被印在广告牌上,永远不会上车。从车上卸下一袋袋的秘密,自由之旅也就启程了。

内疚和羞耻型牢笼

「内疚」是对消极事件的自我归因,是一种心理投影。它构造出一个不好的自我来解释各种痛苦的存在。内疚和羞耻是我们对自己的错误评估,用来向内正则化痛苦。我们认为,一旦明确所有痛苦是自己造成的,就可以通过改变自我摆脱痛苦。

区分内疚和「懊悔」是很重要的。懊悔是对自己犯下的某个过错做出的适当回应,这种感觉接近于悲伤。当我们懊悔时,我们知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并允许自己感到悲伤。懊悔可以和自由并存。

内疚却会把我们困住。当我们觉得“我不配”,认为自己不够好时,就没有什么是足够好的。无论我们做了什么,都觉得自己不够好。我们陷入这种思维模式中,失去了对自己重新评估的能力。久而久之,内疚让我们失去了行动能力,因为无论做什么都逃不过它带来的自我指责。

自由取决于接纳我们不完美的整体,放弃对完美的苛求。

我们是人,不是无所不能,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们是人,这意味着我们会犯错误。因此,为了抵抗认为自己残破不堪的想法,想要通过自己的成就和良好表现去摆脱内疚和羞耻感,最终只是饮鸠止渴。因此,关键在于摆脱羞耻感,而不是摆脱不好的自我评价

如果我们摆脱了羞耻感,就不会让别人的评价来定义自己。 最重要的是,我们能选择如何与自己对话。

尼采曾说过,一切从尊敬一事无成的自己开始。面对来自我和他者的评价时,你可以选择创造什么意义。你天生就有爱,具备乐观向上的精神,精力充沛且激情澎湃。你可以通过重写自己内心的剧本,重新拾起曾经的天真,成为一个完整的自己。

你是唯一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人。你可以从自己身上感受到被珍惜的感觉,你也可以学着珍惜你自己。你只需要两个字:“允许”。我允许自己不完美,我允许自己赋予自己意义,我允许自己快乐。除了自己,没人会拒绝你。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未解决的悲伤型牢笼

通常,痛苦与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关,而是与没有发生什么有关。「期待落空」是人们的普遍体验。大多数人遭受痛苦是因为拥有某些不想要的东西或者想要某些没有的东西。比如「遗憾」就是希望自己能改变过去的事情。

当我们存在未解决的悲伤时,我们经常会活在强烈的愤怒中。这是一种因失去控制而造成的愤怒。这种愤怒最终令我们执着于改变已经发生的不可改变之事,而忘记当下正拥有选择生活的自由。

当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的时候,你也要再错过群星了。

解决悲伤意味着人们既要摆脱对不由我们决定的事情负责的心态,也要接受我们做出的无法改变的选择。活在当下对我们来说是很困难的。我们要接纳过去和现在,并继续前行。

为我们失去的人或事物哭泣、持续感受痛楚、让自己感受悲伤并认识到这种悲伤不会消失是一件好事。这本身就有一种跨越时间、令人动容的美感。但生命也与庆祝有关。我们应该感激自己当下的悲伤,因为那意味着曾经夹杂的喜悦。我们应该接受自己拥有的一切。

“如果”不能赋予我们力量,它只会消耗我们。悲伤是件困难的事情,但它也能让你感觉良好。你可以重新体验自己过去的悲伤,你甚至可以拥抱悲伤。你不会再被它困住了。你现在就在这里,你现在足够坚强了。你可以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是放在还剩下什么上,把生活的每时每刻都当做一件礼物,去拥抱自己拥有的那些珍宝。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我相信自己,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冶如火,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乐此不疲。

我听见音乐,来自月光和胴体,辅极端的诱饵捕获飘渺的唯美。一生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纯然。总有回忆贯穿于时间。我相信自己,死时如同精美的秋日落叶,不盛不乱,姿态如烟,即便枯萎也保留丰肌清骨的傲然,玄之又玄。

悲伤是喜悦的映射。我们跨越时间的洪流,穿行于悲伤和喜悦之中,将回忆一滴不漏地带向未来。时间捆绑万物,唯有我们自由前行。

僵化思维型牢笼

只要是人就会有「冲突」。当我们避免冲突时,我们实际上是在向「专制」靠拢,也离和平越来越远。冲突本身并不会局限我们的思维,而我们经常用于避免冲突的「僵化思维」则常常使我们受困于其中。

很多时候,我们不是来学习如何处理冲突,而是希望能说服对方接受我们的想法。如果我们带着这样的目的,或是为了改变他人、保持自己的话语权去做心理治疗,那么可能就无法逃离僵化思维的牢笼,也无法获得自由。

自由是你能用自己的力量选择自己的回应方式。

自由来自放弃追求「正确」。谁是正确的呢?正确是一种对事实附加的,关于「我」的冗余价值。汝之砒霜,吾之蜜糖,事物并不会在冲突中偏袒任何一方。宙斯手握闪电,降下的是愤怒而不是法则。你不能把自己的选择强加在别人身上,也不必放弃自己心中的“真相”。万物既伟大又渺小,请使用你与生俱来的裁判权力,但不要因为期待无法满足而感到愤怒。因为当这种愤怒无法扑灭之时,我才是永远在自我法庭上被鞭挞的受刑者。

永远描述,而不要去证明自己。

我们中的很多人活着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我们沉迷于追求别人的一句赞美、一声同意。可是,如果你只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或足够好,你就注定会陷入某些不切实际之中。你不必向别人证明你的存在价值,因为你的不完美已经构成了你的完整。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你。如果你仍然追求证明自己,你就仍然身处精神的牢笼之中。维特根斯坦说过:only describe, don’t explain。试图自己证明自己,是对语言的误用。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绣。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二分法是一把顺手的锤子。好、坏、对、错、受害者、施害者,绝对化的思维方式令世界铺开如树。但我们是复杂的,人也不是量化报表。无论冲突一开始多么微不足道,这种二分最终都会让它变成生死攸关的大事。当种出绝对分类的大树,任何清风都会让我们无法容忍,因为我们不舍得掉落最小的枝丫。

如同身体的灵活,心灵的灵活性也是一种力量。我们不需要把自己和别人贴好标签,装进一个个密封的罐子里。你是自己的法官,但请记住你也有修改法律的权力。

世界是五彩斑斓的,我们拥有看到任何一种颜色的自由。

怨恨型牢笼

亲密关系的最大破坏者是持续的、低水平的愤怒和摩擦。每一种选择都要付出代价,有所得,就会有所失。坠入爱河时大脑中化学物质带来的强烈快感持续时间很短。当这种感觉消退时,我们会感到「梦想的消逝」。我们觉得自己失去了完美的伴侣和亲密关系,而不觉这种关系本来就只存在于想象中。现实和梦想逐渐拉开距离,露出绝望的深渊,一点点吞噬许多原本可以挽救的关系。

而当我们的心灵被囚禁时,脑中最为顽固的往往是破坏性信息。

有这样的一种「三步舞」发生在伴侣之间。第一步:沮丧。我们逃避沮丧,因此沮丧带来的伤口开始溃烂。第二部:对抗。我们彼此大喊大叫直到筋疲力尽。第三部:弥补。这看起来像是冲突的结束,但却是循环的延续。最初的沮丧并没有得到解决,而这种弥补只是为了暂停,准备下一步的较量。我们跳着三步舞滑下生活的螺旋阶梯,直到只能仰望蔚蓝的井口。

愤怒指责的话语往往只是对方设的局,将自己的问题投射给他人。

停止三步舞的关键在认清第一步中沮丧的实质并停止循环。是谁在沮丧?如果问题不是我们造成的,那么我们不必为对方的指责和愤怒负责。关键是要将问题还给沮丧的人并鼓励他解决问题。我们希望爱人能面对问题,从梦想的消逝中走出来,摆脱这种沮丧的感受。如果我们步入对方的局,问题就会被曲解到我们身上。请停止拯救他而去拯救他。请对他说:“这是谁的问题呢?”

你会和自己结婚吗?

反过来,如果我们自身感到沮丧,那么错误的事情就会一件件被开始思考。如果我们否认别人对我们的指责,我们就仍在接受它。我们将这些指责牢牢记在脑海中,对它们的提出者感到愤怒。我们无法谅解,也无法前进。

第一步是悲伤而不是否认。我们可以为他人没为我们做过什么悲伤。我们可以为他人对我们的过分话语悲伤。悲伤是情绪的缓冲空间,和快乐一样是我们审视自身时的正常感受。它会帮我们认清现状,让我们选择现在从哪里出发,要去往何方。

然后,你会和自己结婚吗?人们很容易在意别人的评价和批评,关注错误和抱怨,却很少在意自己拥有什么。我们都是有优点的,我们可以选择让自己去关注什么。

她不再是故事中的人了。

为了让我们想讲述的故事合理,我们会把故事中的某个角色投射到对方身上。可当我们讲述一个关于健康自我的全新故事的时候,也许角色安排需要发生改变。不论如何,新的故事中或许都不会再需要老的角色。在这个获得自由的故事中,让老角色安息是我们对自己的救赎。因为故事只是我们的故事,而他人是五光十色的彩虹。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她的色彩是不是足够契合这个崭新的、充满未来的故事世界。

我望向你望向我的眼睛,在那里我看到了我能给予你在我眼中的无限种可能。

恐惧型牢笼

「恐惧」的潜台词是:时刻保持警惕就可以保护自己。但它往往会发展出一种无情的循环模式,变成一种自我实现的预言。它拥有一个威力强大的咒语:“如果”。如果向我们强调过去的强大,那些已经发生过的可怕事情可能再次发生。于是我们战战兢兢地念动着如果,将未来理解成不可改变的预言。我们将选择的权力让渡给过去,将自由熄灭于历史之风中。

恐惧与警惕不同。警惕是一种正常的感受,它让我们五感敏锐起来,积极地预测并做出下一步行动。恐惧会剥夺你的眼耳口鼻,削去你的手脚,直到你成为历史的奴隶,最终风化成又一件重复的标本。

我绝不能恐惧。恐惧是思维的杀手。恐惧是带来彻底毁灭的小小死神。我要直面我的恐惧,让它穿越我的身体,当一切逝去,我将打开心眼看清它的轨迹。恐惧所剩无几,唯我独存。

我们不能总是被困在过去,也不能陷在旧的模式中,更不能总是让自己的行为一成不变。这在客观上是不可能的,你存在的独一无二已经是一种明证。当你能够明白,我们可以用独特的自我去代替历史,你就能获得「勇气」。勇气是人类的赞歌。

当我们说“我不能”时,我们真正说的是“我不会”。我不会接纳,我不会相信,我不会面对恐惧。恐惧的语言就是抵抗的语言。如果我们不停地抵抗,我们就是在努力确保自己被困在原地。

每次你想表达无能为力,想说“我不能”的时候,用“我可以”去替代它。每当我们言语中表现出自己时被强迫、有义务做某件事情时,把“我试着”、“我需要”变成“我可以”、“我想要”、“我愿意”、“我选择”。

语言是一种历史,它积累了过去所有的语法,构成一种可以推演的思维方式,因此我们会被语言的动量裹挟。但语言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同时是一种未来:日新月异的词汇、表述主观的语法和脱离现实的演算。它是我们的造物、我们的工具。正如我们是自由的,这种自由也被我们注入语言。我们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词汇,用生命展开一场宏大的、前所未见的演算。

恐惧不是天生的,而是在生活中偶然习得的。

我们通过观察别人的反应学习,而这包括了习得别人的恐惧。他人在生活中的创伤还未得到解决,就会将这种恐惧带在身上,传播开来。

所以请问一问自己:“这是我的恐惧还是别人的?”如果恐惧是你母亲、父亲、祖父母、伴侣或朋友的,请把它们识别出来。不要再携带那种恐惧了,让它们回归本该回归的历史中去。

苦恼是一种持续的威胁,而有压力则是一件好事。

我们经常面对的不是苦恼而是压力。生活是一场冒险。我们可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况也会变糟糕。但和苦恼不一样,你会变得更好。

你会生长,你会拥有好奇心。好奇心让我们渴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让我们始终无法确定未来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你可能会失败,但如果不去试试,你就永远不会看到其他可能性。

人终有一死,但我们活着的时候,永远可以选择活着。

评判型牢笼

评判是一种语言修正,它通过绝对化的价值判断剥夺了诸多可能,而可能性的剥夺导致选择的剥夺,也就是自由的流失。

但我们终究会面临做出选择的时刻。我们会做出一些评判,牺牲掉一些可能性。关键问题在于我们的评判是通向更开阔的体验,还是将自己困于死胡同中。包容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爱,而排斥则是后天习得的恨。我们可以选择内心的甘地,也可以选择内心的纳粹。

内心的纳粹是指在事情没有朝着你的预期发展的时候,你内心进行评判、压制同情心的那一部分。它让你为不如意的事情责备他人,从而获得暂时的一点点自洽。但长此以往,我们会养成给所有事物贴标签的习惯。当我们认为这些标签无法反驳,世界就会被埋葬在一片片便利贴下。

于是我们不再能在贫民窟中寻得百万富翁,也不再认得在自己语言灰烬中跳动的心灵。纳粹从未离去,他们培养的受害者制造了更多的受害者。

我们不应当再重复历史,因为我们不同于历史。我们进行疗愈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疗愈能给世界带来的益处,更是为了我们留给后人的新的遗产。这份遗产至少要比前辈们的更好一些。你治愈了自己,世界也因此焕发生机。

所以,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绝望型牢笼

在谈绝望前,我想谈谈希望。

希望不是一种情感,它是对世界的一种认知。希望不能掩盖痛苦。我们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永远可以选择对好奇投资。希望让我们知道,如果现在就放弃,我们永远不会看到未来会发生什么,而未来一定与过去不同。

这并不是理想主义。当询问面对严峻的现实为何还能保持希望这种问题,其实是把希望和理想主义混淆了。理想主义是一种防御机制。它代表你奢望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公平、美好或容易的。

这是我的手,血液在其中流淌。

瑞典电影《第七封印》中骑士与死神下棋决定生死,这是一场骑士必输的棋局。

死神告诉骑士:“没人能摆脱我。”

骑士看向太阳:“这是我的手,我可以驱动它,血液在其中流淌。太阳还高挂于天,而我,在和死神下棋。”

这是我的手,血液在其中流淌。

希望不是让你与黑暗保持距离,而是一种让你与黑暗进行对抗的思维方式。我们不可能摆脱黑暗,但正因为如此才能拥有光明。如果我们认为某些事情是绝望的或者不可能的,那么那件事就一定会朝着那种状态发展。心怀希望意味着在自己的内心培养任何能提供光芒的东西,让光芒照亮所有黑暗之处。

可能你也曾面临死亡,可能你无数次想要结束生命,但你没有死。希望会让你树立坚定的信念,既然你从过去那些苦难中幸存下来,那么你就可以成为一名榜样,成为自由的代言人。你将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丧失了什么上,而是关注你还拥有什么和你肩负着什么使命。

这是我的手,血液在其中流淌。

不宽恕型牢笼

不宽恕是一种「沉默的愤怒」。沉默的愤怒是一种自我毁灭。

选择宽恕不是为了曾经伤害过我们的各个人,而是为了我们自己。宽恕让我们不再是过去经历的受害者,也不再背负着只能容纳痛苦的重担。

没有愤怒,就没有宽恕。

只有允许自己去感受和表达愤怒,你才能真正做到放下。不要恐惧愤怒,不要害怕自己会迷失在其中。实际上,唯一有害的就是一直保持着这些愤怒。你将无法体会到其他的感受,你的身心会收到巨大伤害。

但我们应当找到表达愤怒的意义。愤怒只是一种次级情绪,它是一种防御,是我们为隐藏初级情绪而构筑的一件盔甲。只有通过燃烧愤怒,我们才能接触到盔甲下的感受:它可能是悲伤,也可能是恐惧。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开始最艰难的部分——原谅自己。

世界是温柔的,它会承受你的宣泄,然后允许你重新出发。

写在最后

我不是心理医生,但我拥有描述自己心境的能力。这张地图上的牢笼是根据我的“旅游体验”揉合埃格尔的叙述所写成的。因此,它也是一篇带有主观色彩的游记。希望你不会因为赘述和说教而感到厌烦:请理解,很多时候它们是我某种形式的自言自语。

我和埃格尔最大的思维共振在于,我们都认为自由是需要不断练习的。在日常生活中,我使用一种更简明扼要的埃格尔自愈清单。如果你熟悉了本文的语境,并且认同及时自愈常见心理问题的必要性,你就可以参考它。

最后,心理问题的自我痊愈是一个神奇而美妙的过程。对我来说,它无疑彰显了一种自我运算上的美。然而和其它所有运算过程一样,它具有一定的时空复杂度。如果你想有所尝试,请尊重这种渐进的治疗,耐心地照顾自己。祝你早日康复,获得自由。

Comments